童年,幸福就是有座屋子,讲讲故事
2012年初秋,刚刚从商海里惨败的我有些疯狂,这种疯狂表现在对文学的痴迷上。那段时间,我迷恋上了古典小说,接二连三不厌其烦地写了很多。那一系列的古典小说质量并不高,我知道自己的文笔还无法驾驭它们,写不出想要的那种韵味。然而我还是坚持写,那有我无法割舍的情怀。为什么要写?我想主要是因为我的爷爷。
爷爷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可惜在2010年春节就离我而去了,很遗憾,我不但没让他看上最后一眼,甚至没有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原因是我在部队,而且是新兵,按部队规定,非直系亲属去世一律不得回家!等我回家的时候,爷爷去世都快两年了,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爷爷给我讲的古典故事很多,从我懂事起就开始讲,一直讲到16岁离开他身边。爷爷讲故事不分场合,在鱼塘边,在火坑旁,在夏夜的繁星下,随时随地给我讲故事。我听过的古典故事不下百个,如今还能记住的也就数十个了。我把听过的故事写下来,算是对爷爷的缅怀。
我一直认为,写作是一种自我的交流,一种精神的对话。在写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内心宁静,波澜不惊,整个人处于一种静谧、辽远之中,脑海里是一幅月霞满天的画卷。
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有九人,两个堂弟太小,没怎么听过爷爷的故事,其他七人之中,我听的估计是最多的,所以在时隔十几二十年后的今天,我还能把爷爷讲过的故事娓娓道来,这与我和爷爷相处时间最多不无关系。
小时候,爷爷承包了村里最大的鱼塘,陪爷爷守鱼成了我每晚的“工作”。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夏季,每天放学我早早地把作业做完,吃过晚饭不久,爷爷就从他家里来了,伴随来的是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和时断时续的咳嗽声。爷爷做事风风火火,所以脚步声是轻快的;由于常年的劳累,加上爱抽自家的旱烟,咳嗽就一直伴随着爷爷。
爷爷到了我家会坐上一会儿,母亲给爷爷倒茶倒酒,如果逢集,母亲买了水果的话就会拿给爷爷吃。她是一个出了名的孝顺儿媳妇。
喝着酒,爷爷会点上旱烟,烟雾缭绕,爷爷有时是沉默的,不说话;有时话特多,全是家长里短,什么种田种地、交朋处友、走亲戚等农村的琐碎事儿。酒喝完了,烟也抽完了,爷爷就带我去守鱼。爷爷背着手走在前面,我像个尾巴跟在后面,这时候爷爷的步子会慢很多,有种踽踽而行的味道。鱼塘离家百十米,很快就到了。
所谓守鱼,就是在鱼塘边搭一个茅棚,一般用茅草、帆布、薄膜等东西遮盖,然后在茅棚里打上木桩、铺上木板,一张简易床就制成了。带上被褥,就可以睡觉了。茅棚依山而建,入口对着鱼塘,这样起到了警戒的作用。
乡村一般都睡得早,到了鱼塘也就八点,我睡不着,就缠着爷爷讲故事。爷爷会讲很多故事,我国四大古典小说、《薛仁贵征东》、《罗通扫北》、《隋唐英雄传》以及湖南花鼓戏都能讲。爷爷没上过几年学,却看过很多书,所有的故事都讲得惟妙惟肖,我很是喜欢。我常想,爷爷如果是出生在70年代,也像王十月、周崇贤等人物一样出来打工,极有可能成为一名出色的打工作家。
爷爷有七步成诗之才,无论看到什么事情都能即兴作诗。比如你家做床,他就会说:梁床生来四四方,主东在上听言章。自有今日做床后,荣华富贵大吉昌!主人笑呵呵地给爷爷敬烟倒酒。所以,爷爷在家乡是很有名气的。
话扯得有点远了。到了鱼塘,我就让爷爷讲故事,于是《瓜缘》、《两老庚》、《三姐妹》等一系列古典故事就这样传给了我。细细地算下来,爷爷讲的故事除了《西游记》外都有几十上百个。也因为这个原因,2008年我在某厂上夜班,员工打瞌睡了,我就有了这些鲜活的故事和他们交流,为他们驱逐睡眠。
每个晚上爷爷只讲一个故事。讲完一个故事,爷爷就睡了,鼾声响起。而我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乡村的夜很静,远处偶尔传来一声犬吠和蛙鸣,把夜衬托得更加寂静了。
我时常会走出茅棚,夜凉如水。不远处的大奶奶家隐藏在月色中。抬头望,月华当空,繁星满天,一眨一眨地,数都数不过来。天幕处,山尖与天相接,朦朦胧胧的。月光水银泻地般洒向乡村的每一个角落,一切如梦似幻。鱼塘上,氤氲的雾气升腾着,水面波澜不惊,一点涟漪也没有,估计鱼儿都睡了吧。
我站在鱼塘边,看月色,听爷爷的鼾声。久了就觉得寒气沁人,然后回到茅棚睡觉。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可以说,童年的物质生活是匮乏的,那时候兄弟姐妹多,连衣服鞋子都是老大穿了老二穿,真正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衣食住行和所有农村贫穷家庭无异。直到多年后,哥哥外出打工,生活才有所改善。回首那段回不去的童年时光,我并没有觉得苦难,反而较之今日,更觉幸福充盈。我想,这一切与爷爷的故事有关,一个好故事无法填饱我的肚子,无法给我舌尖上味蕾的体验,却丰富了我的精神世界。我想,今日的我之所以特别喜欢看书,喜欢文字,与爷爷从小的言传身教有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
写下这些,我想说,童年其实是幸福的。童年的幸福,只需要一座屋子,讲讲故事,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