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童年《两老庚》
——爷爷给我讲的故事之七
庚，年龄的意思。同庚就是同龄，所以，同年出生的人因为关系好就互称“老庚”。
有这么两老庚，一个叫终须有，一个叫命里无，他们的命运就像名字一样，一个特别富有，人在经商，无论做什么生意都赚钱，这家产就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另一个也在经商，只是做一笔亏一笔，家里那点微薄底子血本无归以致生活困难。可见这人的名字很重要。按理说，这两人不是一路人，然而他们却成了很好的朋友。
年关，两老庚都回来了，在一起，喝酒是少不了的。喝着酒，终须有说，老庚，你做生意亏了本，要不过了年我们一起去做生意?
命里无一叹，唉，别提了，做生意亏了导致现在吃饭都困难，哪还有本钱再做生意啊?
这个无碍，谁让咱们是老庚呢。这样吧，我们一起做，你不用出本钱，若是赚了，我们每人一半，若是亏了，就让我一个人来亏。终须有很热情地解决他的难处。
这怎么使得?命里无惶恐着。
有福同享嘛。
那好吧，我沾你的光。
春节一过，两老庚带上资金出发了。生机勃勃的春天已经到来，一路上春暖花开，人的心情也格外酣畅。两个人走啊走，走了三天来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时，这时两个人都有些渴了累了，刚好旁边有一口水井，于是驻足喝水歇息。
春天的绿藻格外茂盛，在水里妖娆地浮动，井水绿的发亮。水井边，几棵垂柳静然而立，倒影映入水里波光粼粼。杨柳依依，细细的柳叶儿被春风裁剪得煞是惹人喜欢。怪不得唐代诗人贺知章《咏柳》名传千古：
碧玉妆成一树高，千条万条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没有勺子舀水喝，只好趴在岸上用手掬水。为了喝水，两老庚客气起来，终须有说，老庚，你先喝。
命里无说，老庚，还是你先喝。
哎呀，你先喝吧。客气什么呢。
不不不，还是你先喝。命里无客气地劝着。
两个人僵持不下，在这种喝水都要相劝的难得“友情”中，命里无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一起做生意，我没有一分钱的本钱，到时候还是不什么都得听你的，我岂不成了你的打工仔?!不行!你一定要先喝水，等你趴着喝水时，我抓住你的双脚，把你扔进井里淹死。这些钱就是我的了。等我赚了钱，烧点冥币让你到阴间去享受吧。
有一种人不值得对他好，对他太好只会让他变本加厉，命里无无疑是这样的人。因为心怀这样的念头，他怎么也不肯先喝水。终须有拗不过，只好解下身上的包袱趴在岸边喝水，他哪知道自己当亲兄弟看待的老庚有这种邪恶的念头。当他趴下正准备用手掬水喝时，命里无从后面抓住他的双脚，“噗通”一声把他摔到井里去了。
井很深，终须有沉了下去。命里无在岸边等了一阵没见他上来，就喝了水背上包袱上路了。
杨柳依依，鸟鸣啾啾。可怜在这种美好的春景中，终须有栽在老庚手里。但他并没死，被摔下去之后很快就悠悠醒转，最初他也很恨命里无，但在那种情况下恨是无济于事的。求生的本能让他在井下摸索着。那个一个不同寻常的水井，水井下有一条石阶蜿蜒向上，越往上越是干燥。他很顺利地找到了石阶。
终须有小心翼翼地前进着，走着走着竟然听到了说话声。难道井下还住着人?他猜测着，该不会是仙宫或者鬼府吧?他潜伏下来，侧耳倾听。
其实那是一伙神通广大的恶鬼。一个说，唉，山东泰山脚下三年未曾下雨，土地干涸，民不聊生，无论法师怎么求雨都不管用，其实只需要找到山脚那块不断渗水的大石板，用钢筋撬开水流就会源源不绝而出。
另一个恶鬼接过话题，是啊，谁做了这件好事，肯定能得到不少好处。
嘿嘿，又一个恶鬼冷笑着，那些穷老百姓能给你多少好处?山西有一员外富可敌国，他的独生女儿一病三年，除了能呼吸，其他和死人无异，多少名医看过都摇头叹息。员外许诺，谁治好了他的女儿，不但把女儿许之为妻，还把家里的金山银山赠送，只是他家的珠宝太多了，如今成了精怪，凡人走进去就会被精怪吃掉。这么优厚的条件，没人有那个福分呀。
可惜老兄你不感兴趣，要是你出马，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一鬼在旁恭维着。
那是。恶鬼很开心，拿上我的灵芝草用开水给那女子冲服，只需三调羹分量就能让那女子完好如初;再带上我的伏魔剑，所有精怪都会现形成金银珠宝。
那你的宝贝可要收藏好了，万一让人盗了去，就亏大发了。奇怪，似乎有凡人的气息。恶鬼闻到了终须有的气息。
终须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这你放心，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敢盗我的宝贝。这地方没有凡人能来!今日不早了，我们歇息吧。众鬼应和着各自散去。
终须有一动不动地潜伏着，直到恶鬼们都响起了鼾声才慢慢地走出来。众鬼艺高胆大，宝贝随意放置，终须有轻而易举地盗取了灵芝草和伏魔剑。盗走宝贝，他出得井来，在一户农家找块破布把东西包好，然后往山东泰安方向而去。
一路上风餐露宿，渴了，喝一口水;饿了，就去别人家里乞讨，就这样，他来到了山东泰安。一到泰安才发现，干旱的情况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田地皲裂一道道口子，急需雨露的滋润。别说田地，就是山里的树木也因严重缺水枯黄了。家里往年剩存的粮食早就吃完了，老百姓靠吃野菜、啃树皮过日子。大饥荒导致树皮都没得啃了，不少人饥饿而死。有些人选择去远方讨生活，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在家乡苟延残喘。
终须有找到了当地族长，表示可以为大家求来水源。尽管一个个法师求雨失败，族长看信心满满的终须有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同意了。
终须有不求天，不拜神，而是找来一些老人打听泰山脚下渗水的大石板。老人们纷纷进言，有一个地方甚是奇怪，别的地方土皲裂，寸草不生，唯有那里水汁常年不断渗出，且水草丰茂。
终须有召集一批还有劳动力的人们带上钢筋铁锹直奔那里，他指挥着人们把大石板撬开。人们犯难了，这是神石，万万撬不得。一旦撬开，会给老百姓带来灾难。
终须有说，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石板，你们要是再这样迷信，不说被神石降罪也会饥渴而死，不如搏一把呢。
村民们犹豫不决。还是族长发了话，撬吧，不撬开大石板死路一条，我们命硬阎王爷不会收的。
村民们觉得有理，纷纷动手撬开了大石板，石板盖住的竟是一个大岩洞，一股清冽的水流从岩洞里奔腾而出。水流唱着欢快的歌谣流进土地，流进河流。土地滋润了，河流又恢复了生命。
就在村民们载歌载舞的时候，终须有带着老百姓给的一点生活费上路了。他的举动救了无数的人，本来可以得到很多身外之财，可是他看着那受苦的百姓，只要一点生活费就走了。一路上不用乞讨就行。终须有要去的是山西，他决定给员外爷的女儿治病。他不图员外的家产，虽是一个商人，但他爱财取之有道，倒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一路风雨兼程来到了山西。才进入山西，他就看到了员外贴的告示，独生女儿一病三年，员外急呀，所以，这告示就贴得满天飞了。终须有上前撕了告示。家丁立即围上来，你这疯子，怎地撕我告示?终须有风尘仆仆，衣服破烂不堪，难怪别人把他当疯子了。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还不带我去你们员外家!终须有说。
家丁们看他信心满满，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三年来，多少有名望的医生最初也是信誓旦旦表示能治好小姐的奇症，可最终还是一个个铩羽而归。不过这些日子来，都没有人敢自告奋勇治病，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们还是把终须有带到了员外家。
终须有拒绝了员外的招待，他表示，若治不好小姐的奇症，自己走人，连饭也不蹭一顿。比之那些混吃混喝的名医，员外不禁肃然起敬。
在丫鬟的带领下，终须有进了小姐的闺房。绣床上，小姐娇艳动人，如果不是事先知晓，还以为只是睡着了。他装模作样望闻问切一番，然后拿出灵芝草，嘱咐丫鬟熬药给小姐喝下。熬好药，员外夫人亲自喂药，第一调羹药水喝下奇迹发生了，小姐竟然悠悠睁开双眼。众人大喜欢呼，待小姐喝下第二调羹药水时，竟能说话了，声音虽小，众人却听得真切：妈妈，我好饿。
员外夫人喜不自胜，忙嘱咐丫鬟去给小姐弄吃的。丫鬟领命去了。
待到三调羹药水喝完，小姐已经完好如初，下床之后竟能正常行走了。这时员外才慌忙向终须有行礼，刚才怠慢先生了，小老向先生赔罪。
哪里哪里，员外爱女心切，小姐一病三年，您心头烦躁，完全可以理解。终须有说。
员外招待下人们准备酒席为终须有接风洗尘。酒桌上，员外问道，我曾广贴告示有言，谁若治好我的女儿，便将小女许他为妻，今日先生治好了我的女儿，这是我们有缘。只是不知先生年庚几何?是否已有妻室?
终须有照实答了。
员外心想，你已有妻室，何况年龄比我女儿大上一截，这却如何是好?心里开始打起了主意来，表面却不露声色又问，若是小女许配于你，你是否愿意在我这里安家，并把原配妻子休了?
终须有正色道，在您这里安家倒是无妨，只是糟糠之妻不下堂，这一点恕我做不到。
哼，你还做不到，我还不给你机会呢。等会儿我让你进入金屋银屋，让你成为精怪的腹中餐。员外心里打着歹毒的算盘。呵呵，先生有情有义，小老儿佩服，我不为难你便是。我家产富可敌国，你随我去看看吧。员外带着终须有往金屋银屋而去。
到了门口，员外找个借口，我还有其他事情安排，这里面金银珠宝实在太多，先生慢慢看吧。
终须有踱步进了屋子，员外躲在外面偷看，心想这下子有人进没人出了。他哪知道终须有伏魔剑在身，所有的精怪都还原成了金银珠宝。
终须有转一圈出来，员外惊得目瞪口呆，难道他真是女儿的有缘人?多少人走进去出不来，为何他没事呢?
有些东西没法解释就只能用迷信来说话了，也就是所谓的缘分。一个人相信了缘分，那力量将是巨大的!员外打心里接受了终须有。
先生刚才看了一下，觉得如何?员外毕恭毕敬了。
您家财万贯，用富可敌国来形容并不为过。终须有据实回答。
那好吧，我择日为你和小女完婚，之后你再回家把结发妻子接过来便是。
这下子，终须有不但抱得美人归，还得到了难以估量的财产，可以说是志得意满了，这时他开始感谢起那个忘恩负义的命里无来，如果不是命里无狠心一摔，他哪有今日辉煌。
回家的时候，他决定先去看看命里无，好好感谢一下他。
话说命里无把终须有摔入水井后，就拿着他的本钱做生意，可惜他终究是命里无，所有的本钱又是血本无归，他悻悻地回到了家里。终须有的妻子就问，老庚，你们年初一起出去做生意，怎地你一个人回来了?我家那位怎么不回来?
唉，别提了，我们后来在路上分手了，我生意又亏了，所以就回来了。他呀估计是赚大钱了，暂时不回来吧。
终须有的妻子无奈信了。
终须有回到命里无家时已是深夜，命里无已经熄灯睡觉了。老庚，老庚，我回来了，开门吧。他敲响了命里无的家门。
这下子真是把命里无惊得魂飞天外，他不是死了吗?可是这声音分明是终须有啊，难道是他化成鬼来找我索命?他吓得不敢出声，只好装作没听到。
老庚，我知道你在家的。我是来感谢你的，我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啊。
命里无一听更怕了，这不是寻仇时常说的贯话吗?比如某人被人砍断一臂或被人弄瞎一眼，在寻仇时一般会说，我这独臂或说我这独眼皆是拜你所赐啊。
终须有继续敲门，命里无壮着胆子，老庚，我对不起你呀，你别找我了，我拿了你的钱是我的不对，可我做生意全亏了，你在阴间缺钱用是吗?那我明天就去买冥币烧给你用，拿你多少，我十倍百倍还你便是。
终须有哭笑不得，我没死呢，你给我开门，我是来感谢你的。
我知道你死了，你别吓我。
唉，你怎么死脑筋啊，鬼是没有形体的。我把手从窗户伸进来让你摸摸，这下你总可以相信了吧?终须有无奈把手从窗户伸进去。
床挨着窗户，命里无壮着胆子颤巍巍地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果然是人手，还带有人的体温。他慌忙起床开门，终须有才迈进门槛，他就“噗通”跪在终须有面前，老庚，我对不起你呀，你打我骂我吧，当初我是鬼迷心窍啊……
快快请起，过去的事情提它做甚?我是来感谢你的。终须有把自己落井后的神奇经历一一说给命里无听。他说，老庚，我现在要去那边生活，我家产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你过一辈子，如今全部送给你，就当是我对你的报答。
命里无听完，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心想，你落入井里得此奇遇，若是我去又当如何?便说，老庚，这哪里使得，我对不起你，你也把我扔到井里去吧。
你这是何苦呢?老庚啊，我看你是想去井里盗取恶鬼们的宝贝吧?
命里无的心事被终须有说破，尴尬地笑了笑，那又如何?没准我一去还能得到更多的宝贝，从此辉煌腾达呢。
不是我说你，那些恶鬼哪里是好惹的，他们丢了一次东西，只怕从此严加防范，一旦落入他们手中，只怕凶多吉少!
你别担心我了，我心意已决，就这么办。
终须有无奈答应了。翌日，他们又向着年初经商的那条路进发，赶了三日路程，两人又来到那口水井旁。还是那人那景，只是情形不同罢了。
命里无很兴奋，辉煌前程似乎在向他招手。看着他急功近利的模样，终须有做最后一次努力，老庚，我们还是回去吧，我的家产也够你过一辈子了。
命里无不听，都已经来了，怎么可以退缩呢。你尽管把我摔进井里便是。说着，他就趴在井沿上。
终须有一叹，抓住他的双脚，把他摔到井里去了。
命里无落井后，按照终须有讲的井下地图迅速找到了石阶，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沿着石阶走了一阵子终于到了恶鬼们的居住地。恶鬼门又在唠叨着家常，如今圣上得了顽疾，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可惜呀，要是有了我的……不对，似乎有凡人的气息。恶鬼警觉起来。
命里无听恶鬼们提到宝贝，不由地欣喜不已，谁知道居然发现了自己，又开始焦急起来，只好悄悄找地方隐藏。
一鬼说，我看你上次丢东西丢怕了吧，疑神疑鬼的。
别说了，上次大意了，发现生人气息也没搜查一下，这次可不行，我们搜!众鬼纷纷行动，开始搜查起来。
那条石阶其实也就是一条地道而已，哪里藏得住人，很快他们就把命里无抓了起来。好家伙，终于逮到你了，这次我要把你撕了!恶鬼凶巴巴的样子吓得命里无打哆嗦。
别，不是我……不是我……
说，把我的灵芝草和伏魔剑放到哪里去了?上次疏忽让你捡了便宜还不知足，今日竟敢再闯我的宝地!
不是我，那些东西是我老庚盗的。命里无只顾及着自己安危。一个为了钱连老庚命都敢要的人才不管是否出卖别人呢。
你这家伙，盗我宝贝不说还嫁祸他人，留你在世上也是祸害，把你撕了罢!恶鬼说完，众鬼一拥而上，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一声喊，命里无差不多就“五马分尸”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可怜命里无机关算尽死无全尸，倒是终须有大难不死，富贵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