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说再见
再见。
文/苏陌安。
一.望南。
牡丹花开也富贵不开也富贵。牡丹的花开的富贵，九个月里我穷困潦倒的看着这个地方的花从花蕾开到谢，听林宥嘉美妙生活的时候工地外面唯一的一株牡丹在坚持了二十天的花期之后终于凋谢。每日上班下班的时间里，我像一个观察者，总会抽出一分钟两分钟的时间吝啬的注视，从初开的蓓蕾到从花边开始像一张纸被燃烧卷起的枯黄色而后渐渐暗哑的黑边，我就这样慢慢看着，嘴唇紧闭。像意外里的古天乐，沉默观察。
然后一个生命就这样不在。最后看到它的时候我对着它说了一声再见，以作告别。之后是被推土机推平的土，像坟墓一般存在的土堆在一个夜晚的时间里就在整个三维空间里像六月里的麦，一夜成熟一夜存在。那时我刚离家，从一个地区前往另一个地区，旅途颠簸十四个小时睡眼朦胧一身邋遢的从火车里钻出，前一夜里这里下了冰雹，赶到目的地的时候一脚踩空，溅起的黄色稀泥沾在裤管上，那一天三月二十二号，我在那一晚拜托朋友在空间发表日志，那时的油菜花在家乡开的正艳，蜜蜂在花丛里嗡嗡扇动翅膀采蜜迎来了我二十一岁的第一天。阳光未出，地面泥泞不堪，当时听着陈奕迅唱着怀念张国荣的歌曲最冷一天，走在泛着冷气的田地里说着祝自己生日快乐。你充满纪念的没有收到情人礼物，只迎来这社会给你的第一棒，底层管理，月薪一千。
你什么都不懂，像刚睁眼的娃娃，看这世界莫名其妙。
二。知北。
水土不服应该是通病，刚到的第二天也就是你二十一岁的第一天，你全身长满红疹，你忍耐着不去挠痒，努力在被子里装出平静模样。
不要告诉人你的苦。无人会与你感同身受。这事你自以为你有切身体会。
从春走到夏的时间似乎比以往的长，你从早上的六点半盼到晚上的日落西山还在无故的盼。风尘与绿一并滋长成为皮肤脉络，路旁的老杨树枝叶繁盛成一片深绿时你终于踏出最后一步走进了这个夏。路边的青草在太阳下被风尘压下最后的一片青叶，顺着风朝拜远在万里的太阳。像朝圣者，卑微，藐小，群体性的独自存在。
然后你发现，这夏。存在的时间比春更长。穿着短袖肤色黝黑的你背着包走在路上，没有发现任何未来和往来的痕迹，手里拿着的毕业证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和未来一样，不清不楚的看不出任何方正轮廓。这下你连好像都去掉，眼里见到的和你摘掉眼镜一样，朦胧里的不真实，似近似远。
就像是身上清爽旧衣裳，穿在身上总比新衫顺眼。拿过毕业证的那天你忽然觉得你真的需要一个告别，那时你觉得你需要一个电话，你胸中郁结太多不安不满骄狂内敛情绪，不安和兴奋像是定时炸弹，已经快要走到终点迎来它的爆炸。铃声响起的时候你以为头顶三尺真有神灵，只是对头冰冷对话催促你快些赶回上班声音终于让你的炸弹变成哑弹，最后一秒的零时卡住你终于怀疑起国产货色的质量问题，连带你自己身上的国产标签一起怀疑。
你连自己都开始不信。这生活让你连自信都信不得。
下次换你来，这生活的味道你先尝。那一刻你的皮肤干皱，灰尘黏在上面一搓就是椭圆滚珠一团。
室外大风肆虐让你严重失水的身体皮肤脉络纠缠枯黄如冬日老树，搭配路旁高楼两岸的杨树，你们融为一体。契合如一。
北方始终少雨。你觉得你终于知北。你这样觉得。然后你梦见他错过了花。
三。闻喜。
东山出月少，喜乐总长问。
闻仲者达，你眼见耳闻总是很少，以至你总是慢半拍。朋友生孩子了，同学结婚了，某某和某某私奔却留下字条出发旅行了。谁都知道你的生活缺少新意，日复一日的起早贪黑却困为一地成为你心性面瘫的原罪，以至每每有一个新鲜故事发生时你总能大笑谈论很久。超脱时间空间的让你笑很久，笑很久。
你花了十四个小时从南走到北，路途平坦，结尾动荡，一千的工资就像街头巷尾里的皮肉广告，看着恶心，干着也恶心。但你就像是一个日久干渴的旅人，好不容易看见一杯水摆在你的面前，虽然它就和一个婊子一样，表里都是掩盖不去的浑浊，你还是得吞咽下去。为了生活，你无所不干。你的感慨也和婊子一样说话，生活所迫。
为了所谓以后，你什么都干。
遇见和尚的时候他说你和他的相遇是前世造化，百年不造船，林木自成荫。所有相遇离开其实从开始到结尾都是造化。如果放了月光，自然就看不透夜半开的花。
和尚不是和尚，他只是喜欢说梦话。他梦见开了花，遮了月光看不见花。名副其实的瞎子。电影里瞎子总告诉我们，这是个闹剧，福祸都由心而出，黄半仙跳着大神时他当时是真的在跳舞，像蝴蝶在飞舞，而我们给它安上跳舞名字。都是善于曲解本意存在事实的人，说到底也还是自以为是。
我们都应该是瞎子。小心翼翼的生活，不为人知的情绪不说出口。
东山不出月，西海不见花。
四。喜宴。
城南飘雨时城北尚无风，你脚掌里扎入一根三厘米长的钉子时天色阴沉下来，快七点了，在这个将近完结的时间里你迎来七月份的一份礼物，踩钉和摔车。你跳跃着，和小孩一样单脚行走。翅膀上纹有花斑的蝴蝶闻着血味，隔着很远就飞开。落在身后的老屋门口栓着的狗却是在不停的叫，那身材低下的灰色和黄色毛发像斑点一样布落在身体之上的毛色凌乱的杂种狗，一直叫一直叫，和着风飘出老远。你都很久没有这样愤怒，以至于弯腰捡起石头时你心底生出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慨。
你不是和尚，但是你吃素。这杀天刀的论证，就像人生和母猪在你心中并列一样荒谬。
山羊在身后咩咩咩的叫，低头吃着草时头顶犄角轮廓分明，和你去年与人同伙宰杀的十一年份的老山羊一样，犄角粗大，毛发浓密，老远一股膻味。
外婆家的大闺女终于生孩，二十五六的年龄做了妈。电话问她感觉怎么样，到了口里吐出来的却是做表叔的工作忙，忙着给小侄女赚奶粉钱，三鹿牌的。对方回话一句你应该是属羊吧，下意识的回答是，那头就迫不及待的骂过来你还是属狗吧，浪费了羊的那一对好角。讪讪笑过去，只是开玩笑。心里却也在捧腹羊的那一对角不是摆饰，犟起来狗嘴也不行。
钉子扎出的血和子宫里流出的血都是红色，在掌纹里铺出脉络，一个直接，一个隔着手套，伤者和医生都习惯见血。
红色总是喜色。
喝下一口优乐美你的电话响起来，朋友问及你回家路程，你看着不断行走干活的工人，嘴里干巴巴的回答一月底，如果还有一月份的话。
晚上登录空间的时候头版上出现一张船票，说要前往重生，时间是十二月十八号。离远古迎来末日消失的玛雅祖宗预言还有三天。三天黑暗，而后耶稣背着十字架诈尸。胸前一把肋骨挂着说主爱世人。
主以洪水灭世。
耶和华也不见得多仁慈，他只是习惯性说主爱世人，就像和尚习惯性说阿弥陀佛，道士习惯性说无量寿佛，我们习惯性说他妈的。都是习惯而已。就像死，遇到了也不过就是变成习惯。
可惜先生尚年少，不想过早崩。
五。再见。
时间总是走得快，在下次相见之前。年岁是空间里最纠缠不清的公式，和电子版图上缩小无数倍的全球公路地图一样，从东到北，从西往南。中间停断是大洋。
你和年岁一起走就一定会遇见同行者和告别者。相遇和分离总是一条路上不能缺少的存在。你刚从一条小路上走在汇合大军时就听前行者说，所谓相遇，只是为了下一个奔赴。
七月七日。晴。紫色毕业证铄金大字在太阳下反光，和同学背包远走背影交相辉映，三年同窗，怒马鲜衣的癫狂和风流都只是为了三年后的这一刻。都是离别，都是奔赴。
都是为了下一个再见。
你在这里也准备离开，北方苦寒，干冷气候常年不适应。冬日到来的时候手终于被冻裂，左手开裂成一条条干枯河流，偶尔从地下暗河里上浮起一道道少量水流。右手冻起如馒头，经由蒸笼加热，变成平地山丘。双手一握紧就疼到骨头里。酸涩胀痛，至今为止已持续半个月，将近成为必须不能成为习惯的习惯。弗如安逸环境，总让人不自觉习惯。
左手整个中指贴近手掌的半截手指皮肤全部如春蛇蜕皮一般把皮肤全部脱掉只剩下血肉暴露在冬日的冷空气之后，你终于迎来最残酷的事实，你贴不得创可贴，你上的药混合血肉溢出的水化成脓顺着皮肤跟着地心往下掉，你手只能放在被子外面，不能结痂的手比你六月底摔的那一跤看起来更严重，流出来的脓水也总让你想起一句话，坏到流脓。
晚上和朋友出去吃狗肉火锅你都不敢多伸筷子，不敢露出你那根缺皮少肉的中指。你始终胆小，始终虚伪。
缠上纱布的时候你给自己拍照，八百万像素的手机拍照功能终于第一次派上用场，给自己记录曾经受过的痛苦，可惜那一刻你不痛，冻僵的手指让你忘记喊痛。
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你要回家，和这里说再见，手指垂下的地方传来仿若离心引力一般的力量，让你总觉得你的血，你的身体里的存在的所有水分，都会随着这股力量沿着裸露皮肉流出，之后应之而来的是全身失水失血过多而昏厥死亡。你忽然就想到了再见，连同死亡存在于内的道别。或许是因为2012，这个消失了的玛雅人的预言的缘故。其实你也会害怕，在你的面瘫表情之下，也不见得有多平静。
不要狡辩，不要诉说。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所有。这自以为是的话能让你明白，我为何明白。
一把肋骨挂在胸下的圣子从死尸诈尸的前几天，有人对你说圣诞快乐，你说不过圣诞很多年，早已不知圣诞是何物。当时你的嘴里咬着从后街上买的十块钱五斤的苹果，牙齿贴着脆皮上下交合，留下一道道宽阔伤口，隔着可视距离。
提前吃苹果没有错，平安夜只是内心臆想，自求多福才能现世报来得快。
只是时间忽然好像变得很仓促，天黑来的那么快，你都来不得告别，就已看见他的背影在百步之外。你不是神射手，做不到百步穿杨，你不是大炮筒，做不到大面积杀伤，你不会狮子吼，百步之外做不到传音入密。
你只是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或者连说再见的时间都没有，这时间太仓促，仓促的你只能狼狈向前，奔跑着或追或逃。那就不如在这个之前先说一声再见，做一次告别礼祭，为以后留下再见契机，不等空乏之后追悔不及。
那么就再见吧。
嗯，再见。
再见。下次再见，下次相见。
2013。再见。再相见。
六。来年和来生。
都不要说话，他说的话，都是来年开的花。
我本意是写散文。可是文笔不通，才疏学更浅。还请见谅。我是苏陌安，我在2012的年底写下这篇抒情的装13的不是散文的散文，个人情绪，以作结尾。再见。再相见。
下个天亮就再见。下一刻，菩萨低眉看着你。
